谭赟,石河子大学2010届国防生,毕业后申请到高原守边防的举动,让大家吃了一惊。在高原待过的人都知道,高原的壮美和生存环境的严酷从来都是相生相伴的,阿里则是喜马拉雅山脉、冈底斯山脉等山脉相聚的地方,被称之为“万山之祖”。而对年轻的谭赟来说,最严峻的问题从不是海拔,而是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兵!
6年后的今天,他晒伤的黝黑脸上,是自己也说不清褪过几次皮后得晒斑。他说,“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,一步步从基层边防走到这儿,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。”在挑战、挫折中,他已经找了坚守理想的方式。
“当兵就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”
其实,谭赟毕业填报的第一志愿是到塔什库尔干。问他为什么选择高原时,“当兵就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啊。”语气里全是理所当然。
塔什库尔干位于帕米尔高原,谭赟的爸爸当兵时曾去那里,虽然知道条件艰苦,但他对儿子做的决定非常支持。但后来才知道,那年塔什库尔干边防不招兵。有人告诉谭赟,西藏高原上的阿里在招兵,只是海拔可能要高出1000米。谭赟当即决定转战阿里山。
在军区大院一起长大的朋友知道了这件事,他们的父亲纷纷给谭赟的爸爸打电话劝阻,说那边气候恶劣,条件特别恶劣,头三十年拿命换钱,后三十年拿钱换命。“我爸是老党员,给我传达的就是,你就是块砖,祖国哪里需要,你就往哪里搬。你靠不了家庭,靠不了背景,靠不了关系,只能靠自己这双手,干出成绩。去吧。”谭赟的爸爸觉得这没什么。
石河子大学国防生选培办苏宗义主任非常重视这件事,他专门把谭赟叫到办公室,把一个信封交给了他,函中专门对谭赟在国防生读书时的表现表示肯定,希望接收单位重视。
9月到阿里军分区报道后,谭赟先被安排进入西安陆军学院学习步兵指挥专业,目标是到基层做排长。回到阿里时,谭赟发现高中同学的父亲在这里当司令,当时问他是不要到机关工作。“我当时想着,穿上这身军装不在基层干,没什么意义了。”
“成为战士认可的排长”
谭赟被分配到了普兰边防连当排长。普兰边防连驻地位于中国、印度、尼泊尔三国交界处,海拔4700多米,有“雪山环绕”的美誉,执勤点位多在海拔5000米以上,积雪终年不化。根据季节、路况不同,选择步行、骑马和开车巡逻模式。
但迎接他的不是想象中的热血沸腾军旅生活,而是如何成为一个让战士认可的排长。说起当时的经历,谭赟是历历在目,终生难忘。
“军队是将实力的地方,大家都是新排长,当过兵提干的排长,大家都服气,因为能力素质强;正规军校毕业来做排长,大家都服气,因为是长期接受军事素质训练的。最愁的就是我们这种的,大学里出来国防生:战士看不起,主官看不上。”
谭赟刚上山的时候,正赶上干部轮休,只有一个主官在位,整个连队就指导员和他这个新排长两个干部。边防连有30几号兵中,很多是兵龄4年、8年、16年的老兵。刚开始,被人为难是常事。安排工作没人干,老班长早操不起床……赶上几项工作同时进行的时候,他只能几个点来回跑,盯着干。
初来乍到,指导员还安排了谭赟整理八部三表一册的材料。因为本身是“新兵”,没人帮忙,谭赟只好白天带着士兵训练、巡视,晚上整理各种材料。部队的材料以前没接触过,谭赟只能一边摸索一遍做,拿给指导员审。部队的作风在任何方面都是雷厉风行的,哪里写得不对、写得不好,本子就直接招呼到脸上了。就这样,谭赟每天忙到凌晨4点的生活过了3个月。
那段时间的谭赟内心很痛苦,满心的委屈不平在营地里无法排解。“我也不能像女人那样哭啊!”最后,他到水房接上满满一盆水,把脸埋在水里哭。烟瘾也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,偌大的2号营地,一根接一根的借着烟雾,散掉满腔的烦闷,回来接着干。最难过的时候,他打电话给家里,说不相干了。但爸爸说,“你敢回来,我把你从族谱上删掉”。
凭着能吃苦的韧劲,他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,这样的经历对他一种考验,是除却克服终年积雪的严寒和空气稀薄的环境之外,对心志的磨练。
后来,上级来营地检查工作,对士兵的精神面貌、营房的环境卫生和部队的日常管理非常满意。在相处中,战士也开始觉得这个“新新的”排长,这么能吃苦,人还不错,也慢慢地接受了他。渐渐地,谭赟的工作慢慢上了正轨,树立了属于军人自己的威望。
就在这时,上级请指导员推荐干部,他毫不犹豫的推荐了谭赟。就这样,他到了阿里的西兰塔边防连。
再上高原边防
西兰塔边防连也是阿里军分区海拔最高的边防连之一,海拔4710米。2012年,来到西兰塔边防连也是对谭赟来说,是个机遇、也是个挑战。新的连队、新的状况,还有政治副指导员新的职务,一切又重新开始。
西兰塔边防连环境与普兰边防连差不多,物资全靠外面供给。喝水夏季去数公里以外的冰河里拉水,冬季用凿冰取水的方法来解决生活饮用水。由于水量不足,官兵们两个星期才能洗上一次澡。后来卫生部门检测,确认官兵们饮用的河水矿物质含量严重超标,不适宜长期饮用。这个问题到2014年底才解决。食物等其他物资全靠外面运输,一场暴雪就得疏通20多天。
2012年,谭赟刚到的时候,正赶上几个战士因为打架接受处分,被勒令当年转业,军人生涯算是彻底结束了。这些人因为处分没有了精气神,干什么都提不起劲,最后连床都不愿意起了。
“那怎么办?我就去请,问他是不是不舒服?他说可能感冒了,那我就去买药,倒好热水端到床边,叮嘱他按时吃药。受到这样的待遇,下次他就不好意思这么做了。”
送走了这批老兵,第二年新兵来了,谭赟开始自己一点点带起,带训练、带纪律,管心理、管生活。在阿里当兵的穷娃娃多,家里困难多,掏个腰包什么的,对谭赟也是常事。他说,当初连长的时候,零零散散地掏了七八千,当政治副指导员的时候大概掏了一万三四。
谭赟回忆起了一件事:一次点名,他发现一个兵娃娃声音蔫蔫的,平时不这样啊,狠狠地批评了一通后,晚上把这个兵娃娃叫到了办公室,一问这个娃娃就开始哭。原来他的正在父母外面打工,他是奶奶带大的,家里养的牛发病撞坏了别人,现在让他家赔偿2000块钱,家里没有钱。谭赟当时就说,这个钱我帮你出了,你家里的牛已经惹事了,你这样难道想在部队也惹祸?你奶奶会怎么想啊?你安心好好当兵。
谭赟自己家里并不富裕,当初为了他能上大学,哥哥放弃了自费研究生的机会,重新考了公费名额才去读的研究生。“但既然做了人家的指导员,能帮的就要帮。问题解决了,他们回头做事情才有劲头。”
“我觉得部队挺好的,当兵的都仗义。你自己行的正,有真心为他们着想。但凡你说个事,他们都想办法给你办好。这两年部队也在改革,我觉得更好了。”
临危受命,转行工兵连
2014年,谭赟“临危受命”,到新疆军区边防十四团道路工兵连任政治指导员,这次是驻城部队。
与边防连不同,这个连队驻扎城市中,城市的诱惑对年轻的士兵来说吸引力太大了,纪律松散,难于管理。上任第一天,分区军区司令跑到了他的办公室,给他上了一堂两个小时的警示教育课。
谭赟也是都大了,“驻城部队太不好带了,一墙之隔就是网吧、酒吧、k歌厅。年轻的战士心都飞出去了,晚上都有翻墙出去的。以前在边防连,我们离最近的县城也快500公里远了,距离最近的公路也有80公里,哪有这样的事情,提供干粮,都没人跑。”
怎么办?上一任指导员因为没带好队伍已经被处理了,士兵又不服气现在连长。谭赟作为指导员决定,先立规矩!
他白天带着大家例行训练,干工程。晚上给自己安排了一项任务:查哨。开始的时候,他每天两点起来巡视营房,渐渐地一些人摸出了他的规律,就等查完哨4点钟翻墙出去玩。“搞的我头大了,我就五点钟再巡视一次,抓住就狠狠整顿,直到整怕他们。”
谭赟说那时候真累,连队就他一个管事干部,白天照常工作,晚上巡视两次,整整三个月,风气终于好转了。“关键是自身作风要正,提什么要求,自己先做到,我自己除了假期,从来不出营区。身子正了,出什么问题都不怕,该怎么整怎么整,谁能不服!”
连队有很多藏族战士,家里人来县城的时候,回来探望一下,现在只要请个假,就能光明正大的出去。现在,晚上不查夜,也没有人想着偷溜了。
谭赟现在带的战士,大部分是90后娃娃,他们聪明、难管。“老兵就像长跑运动员,有耐力;现在的兵像短跑运动员,有爆发力,耐力明显不足”。谭赟就一个规矩一个规矩的抓,比如用手机的这个问题,部队是有严格的规定的,他提前跟战士们说:“违反规定用手机的,见一个砸一个!”其实刚开始执行这条规矩的时候,他也有点犯怵,就指定谁犯错谁自己砸,后面还有人顶风作案,他就变成见到就直接砸。两年砸了6个。也有人提醒他说,损坏战士的财物,人家可以要你赔偿的。“我按照规矩办事,你有意见投诉我。”他已经送走了两批兵,没人来找他。
带队伍但光处罚也不行,关键还是要带感情,你按规矩办事,又真心为战士着想,大家就自然服你,跟着你干。就这样,在一点一滴的小事中,人心就这样一个个回来了。
谭赟现在部队的任务主要是修军用道路。战士们很少有建筑行业或者专业出身的,虽然也培训但主要在工作中学习,在业务中带队伍。 60个人,2台挖掘机,老师傅开一天,战士在旁边看着,晚上擦车,慢慢自己就会了,一切也都是从经验中来的。可是说是专业知识不会,就是会用,会修。
谭赟也是这样学出来了,每次出去干活候,他坐在老师傅后面,看着人家操作。现在连队的推、挖、装、压、平机械,自卸车、工程车,他每样都会一点。有次,车出故障了,老师傅也没办法,谭赟根据自己在大学学过的物理原理,把问题解决问题了。
现在,他不仅在管理上、在专业上也能镇得住队伍了。
谭赟说,要带好队伍,你就要关心下属,真心为他们着想。按照部队规定,战士两个三等功,可以提干。部队里人60多人,每年三等功只有两个名额,这样的机会,他一般都让给能干的战士。现在,他正在鼓励战士写专利,“我们搞理工的不会写文章,就让他们稿研究。这样,我们的成果展示出去了,也给连队建功了。”
“我觉得当兵很好,能取得这样的成绩,我首先要感谢我的爸爸,他让我学会了吃苦耐劳,懂得了军人使命。还要感谢石河子大学,把我从一个什么不懂的娃娃,教成了合格的国防生。”